2006年9月4日星期一

笑忘书 引文1

“…重写历史,就像所有的政党一样,像所有的民族一样,像整个人类一样,大家都重写历史。人们高喊着要创造美好的未来,这不是真情所在。未来 只是一个谁都不感兴趣的无关紧要的虚空。过去才是生机盎然的,他的面孔让人愤怒,惹人恼火,给人伤害,以致我们要毁掉它或重新描绘它。人们只是为了能够改 变过去,才要成为未来的主人。人们之所以明争暗斗,使为了能够就如照相冲洗室,到那里去修正照片,去改写传记和历史”

大多数时间里,历史事件往往干巴巴地互相模仿,但是据我看,在波希米亚,历史演绎了前所未有的一种情形。那里,并非按着以往的惯例,出现了一群人(一个阶级,一个民族)站起来反对另一群人的情况,而是一些人(整整一代男女)挺身反抗自己的青春。

他 们企图抓获并驯服自己的事业,几乎就要成功了。在六十年代,他们的影响越来越大,在一九六八年初的时候,他们的努力几乎可以说如日中天。人们一般把这后一 段时间称作布拉格之春:牧歌的守护人不得不拆除安在私人住所里的窃听器,边界开放了,音符逃离巴赫那宏伟的乐谱,以自己的方式唱了起来。这是令人难以置信 的快乐,是狂欢!

为整个地球谱写伟大的赋格曲的俄国,不能容忍音符四散开来。一九六八年八月二十一日,它向波希米亚派出了一支五十万 人的军队。不久,大约有十二万捷克人离开这个国家,留下来的人中,五十万左右的人被迫放弃了他们的工作,来到坐落在偏僻地区的车间,来到遥远的工厂,开起 了卡车,也就是说,来到了不再有人能听到他们声音的地方。

为了使这一不快回忆的阴影不再干扰这重建了牧歌的国家,应该让布拉格之春和 俄国坦克的到来——这一美好历史的污点——化为乌有。为此,今天,在波希米亚,人们对八月二十一日的周年日噤若寒蝉,而那些站起来反抗自己青春时代的人们 的名字,也被仔仔细细地从国家的记忆中擦掉了,就像小学生作业里出的错一样。

“笑?人们什么时候关心过笑?我想说的是真正的笑,高于玩笑、嘲笑和可笑的笑。笑,无边的快感,美妙的快感,完全的快感……

我 对自己的姐妹说,或是她对我说,来,我们来玩笑的游戏?我们并排躺在床上,开始了游戏。当然,是假装的。勉强地笑。可笑地笑。笑得如此可笑,让我们都笑了 起来。这时候,它来了,真正的笑,完全的笑,如滔滔江水,把我们裹挟进去。笑得迸发、反复、冲撞、放肆,笑得气派、奢侈、疯狂……我们为自己的笑中之笑而 笑得死去活来……啊,笑!快感之笑,笑之快感;笑着,就是如此深切地活着。”

我上面引的这段文字选自一本名为《女人之言》的书,它是一九七四年由一个狂热的女权主义者写的,而女权主义深深地给我们这个时代的风尚打下了印记。这是一篇关于快乐的神秘主义宣言……

…… 上面,在快感之殿宇的顶端,响起来笑声,那是幸福的妙美显现,快感的极度充盈。快感之笑。笑之快感。不可否认,这一笑高于玩笑、嘲笑和可笑的笑。两个躺在 床上的姐妹不是具体在笑什么,她们的笑没有对象,那是存在娱悦于其所以存在的表达。正如呻吟是感到疼痛的人自受伤的身体自发流露的现时表达(该身体是在过 去和未来之外的全部存在)一样,发出快意之笑的人也是没有回忆,没有欲望的,因为他把自己的笑声抛给了眼前的世界,却不想对这个世界有什么了解。
把魔鬼构想成恶的信徒、天使构想为善的战士,那是接受了天使的蛊惑人心的宣传。事情当然比这复杂。

天使不是善的信徒,而是造物的信徒。而魔鬼则是拒绝承认神造的世界是有理性意义的。

大家知道,天使和魔鬼分享着对世界的统治。然而,世界之善并不意味着天使要高出魔鬼一筹(小时候我是这么以为的),而是说双方的权力差不多是均衡的。如果世界上有太多毋庸置疑的意义(天使们的权力),我们会被它压垮。如果世界丧失了所有的意义(魔鬼的统治),我们也无法活下去。

当 事物突然失却了它们预定的意义、脱离了既定秩序中应有的位置的时候,就会引起我们发笑。最初,笑属于魔鬼的领域。它有些恶意的成分(事物突然显得与它们平 时被认为的样子有所不同),也有一些善意解脱的成分(事物显得比原来的样子更为轻松,让我们更自由地生活,不再以它们的庄严肃穆来压迫我们)。

当 天使第一次听到魔鬼的笑声的时候,他惊呆了。那是在一次盛宴上,大厅里坐满了人,人们一个个跟着魔鬼笑,那笑传染性极强。天使很清楚,这笑是针对上帝和上 帝之作品的尊严的。他知道要赶快反击,不拘形式,可是他感到软弱无力。因为什么也发明不出来,他效仿起对手来。他张开嘴,在他音域的高音区发出断续的颤动 的声音,但却赋予它相反的意义:魔鬼的笑指向的是事物的荒谬,而天使为之感到欣悦的,则是世间的一切都井然有序,出自智慧的设计,尽善尽美且充满意义。

这样,天使和魔鬼就互相面对着,他们张开嘴巴,发出差不多同样的声音,但是各自通过这声音所表达的却是相反的事情。魔鬼看着天使笑,就笑得更厉害,笑得更欢,也更赤裸裸了,这就使得天使之笑变得极为可笑。

可 笑的笑,就是溃败。然而,天使们也有所收获。他们通过语义假冒欺骗了我们。要指称他们的模仿之笑和原创之笑(魔鬼的笑),只有“笑”这一个词。今天,我们 还意识不到的是:同样的外部显现涵盖着两种截然相反的内在态度。有两种笑存在,可是我们没有什么词能把它们区分开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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